近日，由上海市卫生和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2023年度医学科研竞争力分析报告”公布，在参与评价的38家上海市级医院中，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瑞金医院（下称“瑞金医院”）以87.45的得分斩获头名，这也是它们时隔三年后重回榜首之位。
报告会上，瑞金医院副院长沈柏用指出，“公立医院如何实现高质量发展”如今已成为医院管理者的核心课题。对于瑞金医院来说，高质量发展的核心任务，就是研究型医院的建设。追本溯源，2003年，曾任上海瑞金医院副院长的姜昌斌等人在《中华医学科研管理杂志》发表的“科教兴院创办研究型医院”一文中首次提出“研究型医院”的概念。20年后，研究型医院建设已经陆续被纳入北京、上海、江苏等地方的卫生健康发展规划。作为中国高水平医院的代表，瑞金医院近年来在“国自然”项目、重大研究成果、专利和成果转化等方面显示出了强大实力。10月15日，瑞金医院闵行院区共建协议签署，这家旨在促进优质医疗资源集聚和创新科研成果转化的医院颇受关注，多家媒体以“上海高水平研究型医院建设开启新篇章”的说法，评价了这一事件对于推动上海医疗科研发展的重大意义。以瑞金医院为观察样本，研究型医院的核心任务究竟是什么？它们为打造成高水平的研究医院做了哪些事？本文根据沈柏用副院长的现场分享整理编辑，在发文前经沈副院长本人审核确认。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副院长沈柏用
为什么要建设研究型医院？沈柏用以他长期从事的胰腺癌临床诊疗为例展开分析。在瑞金医院胰腺中心，一年的胰腺癌手术量超过1600例，单从手术量来看，瑞金已经是全上海乃至全国胰腺治疗领域的“佼佼者”，但面对每年13万新增病例、5年生存率仅为7%的“癌王”，顶尖医院显然要承担更多使命。在沈柏用看来，研究型医院的核心是“做大科学”，其中包含三个任务：一是了解疾病发生、发展的规律；二是总结和推广创新临床诊疗的经验；三是把科研成果转化成服务于人民健康的实际产品。以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APL）为例，这曾经是一种致死率极高的白血病类型。但随着医学研究的深入，特别是全反式维甲酸（ATRA）和三氧化二砷（ATO）的联合应用，使得全球范围内APL的5年无病生存率跃升至90%以上。这种联合治疗方案不仅在中国得到了应用和验证，也在国际上被广泛接受，并被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NCCN）采纳为APL的一线经典治疗方案，它使得APL从一种高度致命的疾病转变为可治愈的疾病，成为肿瘤学领域最伟大、最鼓舞人心的成功之一。在沈柏用看来，这就是“做大科学”的意义——让一项疾病治疗实现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受益患者将会是十万、百万甚至更大的量级。沿着“做大科学”的核心目标，瑞金医院从2003年开始，在基础研究、临床研究和转化研究三个方面都有所布局。瑞金医院是上海市科研院所拥有量最多的医疗机构之一，目前有19家科研院所。按照类型和层级划分，包括独立法人研究所、市级托管研究所、校级研究所和院级研究所。这些机构不仅涵盖了传统的医学领域，还包括医学芯片、医用机器人和先进影像技术等前沿技术领域。以医学影像先进技术研究院为例，该研究所规划了包括多个光子计数CT、MR-LINAC、精准医学智慧数据平台、智能磁共振等多个战略研究方向。其中，光子计数CT和MR-LINAC项目已获科技部“十四五”国家重点研发计划。瑞金医院在院内也设置了一些可为基础医学研究提供支持的机构。比如，生物医学工程中心涉及材料新技术、纳米技术、再生材料等领域的研发，中心已有9个多学科交叉团队。沈柏用提到，扎实的基础研究需要高质量样本库以及组学平台的支撑。瑞金医院目前的样本库容量为1200万份样本，样本库实现多种储存条件下的自动化传输。而多组学平台则为瑞金自主建设，从基因、蛋白质、空间组学到单细胞测序等，为科研提供了强有力的数据分析支持。此外，瑞金医院还建立了超算中心，为组学数据的储存和运用提供了平台。这一套完备的科研体系催生了许多重磅的研究成果。一个比较典型的案例是，沈柏用教授团队在全球范围内首次筛选出预测胰腺癌化疗敏感性的蛋白标志wuNDUFB8和CEMIP2。这一发现能够准确预测化疗的敏感性。这两个标志物通过免疫组化染色在国内外多个外部队列中得到验证，显示出强大的临床适用性。该项研究成果最终发表在Nature Medicine的封面文章上，标志着瑞金医院在胰腺癌分子分型研究领域取得了国际认可的突破。谈及临床研究，沈柏用直言，我国的临床研究目前尚未达到全球广泛认可的规范水平，因此，对国际指南和临床路径中的影响力相对较小。瑞金医院早在2017年就成立了第一家临床研究中心。2023年成立的第二家临床研究中心，则专门为科室研究者发起的IIT研究进行方案设计、样本量计算和统计学分析。瑞金医院还形成了临床研究中心与GCP中心协同管理机制，建立一站式公共服务平台。沈柏用透露，目前每年约有200个GCP和500个IP研究在瑞金医院开展。“想要做好临床研究，只有机构也是不够的，还要有支撑体系，所谓支撑体系，就是结构化病史和专病数据库的建设。”沈柏用格外强调专病数据库建设的重要性，他认为这对于提升专病领域的国际话语权和国际影响力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据悉，上海申康医院发展中心近两年也在着力打造质量评价与促进平台，对几十个病种的费用效价、安全效价、临床研究参与等进行评价与分析。在申康中心的支持下，瑞金医院还在2020年12月19日启动运行了研究型病房，转化医学大设施共设300张临床研究床位，所有床位通过智能设备及信息化技术组成多功能智慧临床研究集群，每个床单元具备自动感知和临床研究数据自主采集功能。临床研究病房的设置，可以收集患者的六大关键数据（生理数据、心理数据、疾病数据、影像数据、行为数据、组学数据），“将六个维度数据整合，做出的才是高水平的临床研究。”沈柏用提到，转化研究有三个关键环节，一是启动资金的支持，二是要有专利申报的专业人员，三是找到合适的企业进行成果转化。为了解决医学创新“最后一公里”的难题，2017年，瑞金医院与黄浦区政府携手共建广慈-思南医学健康创新园区项目，瑞金在园区内成立了一个名为“上海广慈新医创生命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的科技成果转化办公室，董事长由瑞金医院学科规划处处长担任。一是吸引有意向的研究合作公司“安家”在瑞金周边，方便共同研究。二是设立科技成果转化基金，用于资助每年遴选出的有前途或有转化潜力的项目。这些资金作为项目的初始投资，支持医生、护士和科研人员的创新产品。三是提供专利申请与成果转化服务。沈柏用透露，每年大约有30%的项目能够最终成长壮大，科技成果转化办公室会帮助这些项目申请专利，并在园区内拥有100家成员单位的企业中定期举办发布会，推广可能转化的医疗产品和生物技术等。“整个转化流程畅通之后，医生们进行转化研究的积极性其实非常高。”沈柏用表示，在国家政策的导向下，医生可将科研成果进行一次性转化，医院会收取20%作为管理收入，剩余收入的80%则归研究团队所有，团队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分配。当然，科研转化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临床问题。比如，针对胰腺癌这种手术复发率高、5年生存率低，患者依从性较差的恶性疾病，瑞金医院胰腺疾病诊疗中心还开发了“胰腺健康”App，研制了家庭式肿瘤指标监测仪。可以说，瑞金医院整套胰腺癌全生命周期管理体系，就是“问题从临床中来，转化也要回到临床中去”的例证。过去几年，瑞金医院在基础研究、临床研究和转化研究上的成果丰硕。但沈柏用表示，对比麻省总医院、克利夫兰诊所、梅奥诊所等国外顶尖医院，我国医院在研究经费投入、科技成果转化收入占比等方面的差距仍然很大。一是医院50%的病人和70%的医生参与到临床研究中；二是专职研究人员（含研究辅助人员） 占医院员工的15%；三是科技成果转化率达到20%；四是医院10%的收入来自研究跟转化的经费。沈柏用表示，除了第一项，其余三项对于医院的要求比较高，但这些目标并不是不可及。“我们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中国的顶尖医院，不应以手术量为评价指标，而是应该朝着高质量、研究大科学问题的方向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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