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的医院“转战”贵州省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纪旭博士经历了犹豫、抉择、到坚定的心路历程。
自1999年毕业起，20年间纪旭一直在解放军301医院第五医学中心从事肝胆外科疾病诊疗工作。2019年，正式转业的他被本院返聘。半年后，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向他抛来了“橄榄枝”——任职该院普外科主任。
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纪旭
长期在大医院工作，这个“特殊”的邀请，触动了纪旭深藏心底的基层情节。此后，他驻扎在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用两年半时间，帮助该院实现了肝胆肿瘤治疗技术的稳步提升。
使命达成，2022年1月，纪旭返回了北京。那时候的纪旭并不知道，由于凯里市委市政府对他前期工作十分认可，仅仅半年后，他将会再次收到来自凯里的邀约。而迎接他的任务也更为艰巨：不再是领衔某一个科室，而是担任院长，带领全院职工逆流而上，突出重围。
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新院区效果图
“从北京下基层，这在全国都是很少见的。”短暂的考虑之后，纪旭决定挑起担子。
回想起来，能够说服他的理由，一则是此前的工作经历，让他对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很熟悉、很亲切，二则他也透过重重困境看到了医院巨大的发展潜力。最重要的是，该院面向县域，随着诊疗技术水平提高，精准医疗的概念嫁接到最基层，患者将真正获益，在家门口就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01
夹缝中求生存
谈起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现实困境，不得不提到它颇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它位于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以下简称“黔东南州”）州府所在地。州里还有包括黔东南州人民医院、黔东南州中医医院、贵州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在内的3家三甲医院。
凯里市当地人口并不算多，约70万人左右。而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作为其中一家二甲医院，在多家三甲医院的包围下，属于夹缝中求生存。“这似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医院各专科发展起来太难了，整个节奏也非常缓慢，完全无法和发达地区的县域医院相比较。”纪旭坦陈。
在如此的境况之下，医院发展肿瘤专业更是难上加难。“经济条件好的患者，大多转到省级医院或者省外大医院就医。”根据相关数据统计，当地疑难复杂病例的外转率高达八九成，其中，以肿瘤患者居多。
与此同时，纪旭在为患者诊疗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现象：当地百姓以苗族和侗族人为主，他们的健康观念和健康意识普遍存在很大不足。在罹患肿瘤之后，更多人会选择吃苗药，而不愿意接受手术治疗，甚至为此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事实上，他们并不清楚，由于医疗技术的发展与进步，肿瘤治疗手段越来越丰富，但手术根治仍然是肿瘤治疗的首选方式。”纪旭的出现，为患者带来了一丝曙光。面对域内的肿瘤患者，他经常要耗费1~2小时不厌其烦地去说服他们接受手术治疗。
纪旭博士为患者做手术
作为威胁人类生命安全的头号杀手，肿瘤疾病高发，且患者需求量很大。纪旭深知，县域医院大力开展肿瘤诊治势在必行。
他直言，很多农村患者，其经济状况并不足以支撑他到外地四处求医，如果县域医院无法治疗，他可能就早早选择放弃了。“说实话，县域医院开展肿瘤治疗的潜力极大，很有社会意义，一旦引进高精尖技术，将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再者，纪旭提到，随着县域医院肿瘤诊治能力提升，患者可以更多选择留在县域，这是落实分级诊疗的重要体现。而且，于患者而言，能够大大节省医疗成本，同样的手术，县域医院与大医院之间的费用差额甚至可能高达数倍。
纪旭举例，一台肝癌手术，在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治疗费用大约3~4万元，医保报销85%，患者自付费用在1万元以内；而这样的手术在北京可能需要10万元左右，患者自付费用也有4~5万元。
2020年6月12日，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肿瘤介入科应运而生。科室主要收治肿瘤及外周血管疾病。建科时共有医护人员7人，设床位8张，床位使用率98%。
随着业务发展的需要，2021年3月，肿瘤介入科床位增至18张，医护人员增至12人。科室对肿瘤患者始终坚持综合治疗与个体化治疗相结合的原则，坚持以患者为中心，开展多学科治疗协作及精准治疗，提高患者生活质量，最大限度延长其生存期。
02
谋求重点突破
根据纪旭的布局，肿瘤治疗的各种手段要逐步实现全覆盖。目前，医院已经开展了内科治疗、介入治疗以及手术治疗，后续还将在放化疗、微创治疗、射频消融等方面集中发力。
纪旭博士带领医疗队到凯里市旁海镇义诊，为86岁的苗族老人石奶奶进行问诊及查体
与此同时，纪旭很清楚，作为西部地区的县级医院，各方面的条件均有所欠缺，且人员、精力有限，肿瘤诊治能力提升不可能一蹴而就。“正如一个家庭的建设，富裕人家和贫困户的选择及思路是截然不同的。因此，相较于全面开花，我院更适合的策略是以点带面，找准方向，重点突破。”
而肝胆肿瘤是纪旭选定的突破口。他希望率先实现肝胆肿瘤治疗水平的跃升，以此形成医院的品牌效应，带来更多资源、吸引更多人才，并将其发展路径逐步覆盖到其他肿瘤病种。
就在2021年5月，为了促进专业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医院将原外一科细分为多个科室，肝胆外科就是细分科室之一。科室开设床位20张，现有医师6人，护理团队14人。科室拥有高端多功能监护仪、智能精密输液泵、超声刀、奥林巴斯胆道镜、STORZ腹腔镜系统、WOLF腹腔镜系统等。
作为新建科室，需要面对的考验是方方面面的：医务人员的诊疗理念亟需改变；由于历史因素，科室管理存在不规范；医院债务包袱沉重，资金、设备不足，人才短缺……
困难是不可避免的，不回避、敢担当是纪旭抛出的答案。“遇山开山，遇水搭桥。以解决问题为主线，在困难中矢志前行。”
理念的改变是他们迈出的第一步。纪旭认为，医务人员应该有高目标、高要求，不能仅停留在会治的层面，而要追求治得好。否则做完了手术，出现各种并发症，患者将遭受更大的损害。“只有大家思想统一，劲往一处使，才能形成强大的合力。”
此外，肝胆外科长远发展，人才是最重要的基础。然而，科室面临着缺乏高层次人才的瓶颈。纪旭坦陈：“更血淋淋的现实是，大医院虹吸效应明显，县级医院不光是缺人才，甚至都缺人。”
外部人才引进并不现实，内部人才培养才是解题之策。
一方面，医院坚持“请进来”，邀请包括北京清华长庚医院、贵州省人民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等单位的专家、教授前来出门诊、手术、指导、带教。“专家到院带来的是一种品牌效应，既可以让百姓在家门口看名医；也能为更多医务人员争取难得的从旁学习机会，以行业标杆为榜样，不断提升诊疗水平和质量。”
“请进来”的同时，医院也鼓励医务人员“走出去”。纪旭表示，医院会分批次把科室优秀骨干人员送到省内外大医院进修学习。值得一提的是，基于科室人员紧缺的实际情况，医院采取了“小火慢炖”的培养思路：根据科室的需求来逐步安排，对于可造之材，成熟一个培养一个，充分给予他们机会和平台。“不能一下子外派太多人员，否则有些科室‘吃不消’，甚至都无法正常开展诊疗活动了。”
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肝胆外科、肿瘤介入科、重症医学科同时收到3面患者及家属送来的锦旗
在纪旭的带领和指导下，随着人员理念的改变、医务人员诊疗能力的提升，科室相继开展了精准左右半肝切除术，肝门部胆管癌根治术、胰十二指肠切除术、胰体尾联合脾脏切除术，腹腔镜下肝中段切除术、复杂肝内外胆管结石肝段切除术等。
贵州省岑巩县66岁的姚阿姨就是其中一位受益者。
今年6月12日，姚阿姨被诊断为肝内胆管结石并左肝萎缩、胆总管结石伴胆管炎、胆源性胰腺炎、胆囊结石伴胆囊炎，因病情复杂，于是她通过朋友找到纪旭博士进行治疗。
纪旭介绍，该病例为复杂的胆道结石患者，需遵循黄志强院士提出的“取尽结石,去除病灶,解除梗阻,通畅引流”的十六字治疗原则。而如何全面彻底的清除结石病灶，制定精准微创的手术规划是治疗该病例的重点。
纪旭博士带领的肝胆外科团队成功完成了1例荧光染色定位下复杂肝内胆管结石精准清除术
在对患者进行术前精准评估之后，纪旭博士团队拟定了手术计划：胆囊切除；胆总管探查取石；对于右肝内胆管结石，因结石主要集聚在右后胆管，因此采取经胆总管胆道镜下取石的方式；对于左肝内胆管结石，因结石嵌顿部位远端胆管扩张，且该部位肝组织萎缩，决定采取结石及远端肝脏一并切除的手术方式。
如何精准定位切除范围，最大限度保留功能性肝脏组织是此次手术的一大难点。因此，术中可以借助胆道荧光染色的技术进行切除范围的定位来实现这个目标。
经过术前精确评估和精密规划，6月17日，在荧光染色定位下，纪旭博士团队为患者顺利完成了左肝结石病灶精准切除+右肝内胆道结石清除+胆总管切开取石+胆囊切除+T管引流手术，手术历时4个小时。日前，患者姚阿姨病情恢复，已顺利出院。
据悉，4年来，纪旭博士带领肝胆外科团队为100多位疑难病症患者施行高难度手术均获得成功，多项手术开创了凯里市医疗技术的先河。
事实上，在修炼内功之外，学会借势于外部资源同样很关键。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纪旭得知了“国家标准化肝胆肿瘤诊疗中心建设项目”即将启动的消息，这恰好与医院的发展方向相契合，于是他组织进行了项目申报。2023年7月，在凯里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凯里市第一人民医院入选首批“国家标准化肝胆肿瘤诊疗中心”建设项目医院名单。
按照项目计划，北京清华长庚医院预计在三年内，通过资金与设备帮扶、培训教育、人才培养、适宜技术引进以及临床支持、科研下沉等措施，推动“国家标准化肝胆肿瘤诊疗中心”在该院的落地。纪旭表示：“依托该项目，将助力医院提高诊疗能力，落实肝胆肿瘤的规范化治疗，推动学科发展和人才培养，建立起综合疾病管理体系，加快实现‘大病不出县’的目标。”
在纪旭看来，提升县域肿瘤防治水平是一个任重道远的过程。他希望作为一个深入基层的先行者，能够为县域医院发展带来些许的改变。他也更加期待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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